每天都是末日 流行在上映乡的这套抢劫“理论”,听起来理直气壮。但也只有当奉行者身受其罚时,才会明白这其实是条不归路。狱中的杨成康感叹:“抢劫像吸毒一样让人上瘾,回不了头。”
杨成康在车站争夺中被砍残后,并没有离开“黑社会”,反而在2004年后加入由温江村人与天等县老乡组成的抢劫团伙。这个团伙中有温江村人农学波、农学善兄弟,有新的“大哥”上映乡连加村的“大傻”许树锦、宁干乡的“福运”陆明业等十几人。
杨成康由于腿已残疾,就不抡枪上前,主要是为他们开车、望风、出谋划策。他们在深圳、东莞等马路、商店、餐馆、茶馆、珠宝行、车行等处持枪抢劫。后来仅判决书上能查到的2005年1月-6月间,就抢了近二十单,涉及数百万元财物。 那时,他们一般喜欢戴着鸭舌帽抢劫。
这是一次被司法文书完整记录的抢劫。在一辆墨绿色的丰田佳美小轿车里,农学波戴上了鸭舌帽,从黑色的旅行袋里掏出了左轮单管雷鸣登长枪,把子弹推上膛。
坐在旁边的黎学兴也从旅行袋里掏出了一把黑色左轮手枪,农学善和陆明业分别掏出了一把红柄白刃的砍刀。他们都统一戴上了鸭舌帽。
车窗外,是广东东莞市常平镇振华十街的夜市。这是2005年4月30日的凌晨三点,在南方人的习惯里,这还正是宵夜的好时候,街上的夜店仍然霓虹闪烁。“肥婆烧鹅”店人声喧哗,坐在店门口圆桌边的三男三女,衣着时尚、戴着金链、谈笑风生。“嘎!”一辆墨绿色丰田佳美在店门口一个急刹,四名拿着刀和枪的年轻人从车里闪了出来。汽车的引擎并没熄火,驾驶室还坐着一人。
坐在门口的三男三女还未及反应,这几个人已冲入店内。拿长枪的站在门口,端着枪叫所有人别动。拿手枪的对着这张圆桌旁的男女,叫着:“打劫,拿钱出来!”其他两个拿刀的人上去搜身,扯下了两名男子的金项链和金戒指,搜走了他们六个人的手机、人民币、港元。店里安静极了,刚才喧哗的人声好像一下子被按了暂停键。 暂停,只有两分钟。
这四名男子抢毕那六人,又快速冲进那辆丰田佳美,然后以180公里的时速,朝深圳市公明镇方向绝尘而去。
农学波这几人,在这单劫案中共抢得人民币、港币共7000元,手机4部,另有金项链、金戒指等。当天下午,销赃完毕,他们在公明镇合水口村的一个赌档分赃,各得4000元。这是后来的判决书里确认的。 他们这十几个人,抢劫并没有严密的计划,常常是临时起兴。晚上一般就在公明镇的合水口村或者马田村赌档玩筒子,“有时候你今天还有钱,你就不去了,有时候你钱用完了,你就去了”。“开工”,只要在赌档里相互递个眼色就行。 他们喜欢抢有车一族。在他们看来,有车的一般都算富人:“抢富人,原因之一是痛恨富人,抢后心里好受一些。更重要的是,抢穷人一块钱都会和你拼命,抢富人一万块钱都会乖乖给你。”在狱中的温江村抢劫者黄海清坦言。在抢劫者中,很少会有惧怕与负罪感。黄海清在狱中忆起他抢到钱的那刻,都会抬起头看着天空笑。
到了2005年1月,同伙许树锦在枪战中被警方击毙。杨成康回到温江村躲风头。恰在那时,杨成康碰上了从东莞打工回来过年的阿星。
阿星曾和他促膝夜谈,羡慕杨成康他们的“风光”,有加入之意。也是在那时,我在温江村调查砍手党时碰上了阿星,他在我面前为“砍手党”作了一番直率的辩解。阿星在辩解中认为他很了解这些抢劫者,他们没文化,在城市里找不到好工作,又受歧视,所以就仇恨城里人,就会去抢劫。他甚至说:“如果有一天老板拖欠我的工资,并且我连回家的车费也没有,我也会去抢。”我劝他,抢劫是条不归路,有困难可以联系我帮助,但千万别走那条不归路。而狱中受访的杨成康回忆,其实那时他在温江村暗处看着我,一举一动尽在眼底。
一向谨慎的杨成康最后还是马失前蹄。2004年12月30日,他与同伙居然“一不小心”,就把东莞市公安局大岭山分局一名身着便服的刑警全家给抢了,还持枪逼那名刑警交出了凌志车。他终因此案在2005年2月被捕,后获刑12年半。
温江村的又一名“教父”落网,阿星感到了惧怕。他离开深圳去汕头,想老老实实打工,“逃离老乡这张网”。 杨成康的落网,使农学波等人更加有不祥之感。他们抢劫与挥霍更趋于疯狂。农学波在短短几个月内,就抢劫了8次,所获财物逾20万元。并全部挥霍在赌档与夜总会上。
农学波他们最喜欢去“嗨”的夜总会是东莞的东泰娱乐城,在那里喝酒、吸毒、玩女人,一晚上花几万元是常事。狱中的农学波回忆,每次抢后,心里其实都有种说不清的空虚感和“末日感”,所以每次都会“嗨”得很疯狂,“我们干的活,等于说生命一分钱都不值。大家根本都不管明天”。
农学波记忆中玩得最“嗨”的一次,也就是最后一次。2005年6月2日凌晨三时,他们叫了四十多男女在东泰娱乐城“嗨”毒,被警察一锅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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