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庆幸，我没生在农村

郑晓川

写这篇文章的时候，已是深夜，我刚从一百多里外地农村赶回。

清晨，我和朋友开车到了岳阳县一个叫铁山水库的地方——该水库是我市的饮用水源。在整个湘北而言，该水库颇有名气，一是因为水库库区风景不错，二是因为水库里的野生鱼味道极佳。

一天的垂钓颇有收获，在傍晚的时分，已经有好几十斤鱼了。我们就近找了户农家，付了点钱，让他们就着鱼，再加几个当地菜，做顿饭。农户人家是老两口，子女均外出打工，留下老人守着老房子。老人很热情，手脚麻利，几下功夫就饭菜端出来了。就在我们吃完饭准备离开的时候，麻烦来了。

老头子有眼病，这会儿烟熏火燎的一忙乎，眼病发作了。不巧的是，家里的眼药又已经用尽了。老头子表示眼睛很难受，向我们求助。

这让我们无法拒绝。于是，我们开车，载着老两口，直往医院赶。乡下的道路崎岖蜿蜒，有的地方居然还很险陡，很考验驾驶技术。 5 公里 到村卫生所，被告知不具备救治能力，也没有这种眼药。又 5 公里 到镇卫生中心，被告知药已经卖完。 20 公里 到邻镇的一条主街，在那里最大的一家药房里，终于找到了药——在城里很常见的一种眼药。用了药后，老头子的眼睛立时恢复。

把老头子夫妇送回家之后，我们匆匆往回赶路。路上，和朋友谈起刚才的事，感慨农村生活的艰难。我们替老头子假设，如果不是眼病，而是诸如血栓、阑尾炎之类的急性病，当如何是好？假设得更残酷的是，在这种急病之下，今天我们不在场，会是什么结果？在农村，早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，十室九空。我仿佛看到，老头的老伴，赶上几里地，到一户有三轮摩托或者拖拉机的人家（运气好的话，车主在家，且车没坏），求他们帮忙，在曲折蜿蜒的道路上跑上两三个小时，终于赶到了有救治能力的医院。或许，此刻的病人，救治的意义已经不大了。

这并非危言耸听。乡下人住的散，即便是打 120 叫到救护车，路途遥远，车子未必能及时找准位置，往返路上耽误的时间更多。朋友告诉我，这里曾经有一户人家，女人深夜突然临产，家人赶紧拨打村里接生婆的电话，对方已关机。于是走了几里地上门去接，却被告知接生婆走亲戚去了。于是，家人又走上几里地，把一个开拖拉机的同村人喊起来，用拖拉机把女人往县医院送，结果女人在漫长的路途颠簸之下，于路上生下来了小孩。我为那女人感到庆幸，在这个买一支眼药水需要跑半个县的地方，假如她是难产，将会面临一个悲剧性的结果。

然而，就今日之农村而言，生活的不易远难道仅仅是交通不便吗？不，我觉得更重要的是生活质量低下和发展受限。中国的社会资源，大部分都集中在城市，如就业机会、教育、商业、医疗等等。在城市繁荣的背后，是农村的残破，城市有多繁荣，农村就有多残破。出于生存压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，农村人口大量涌入城市。但是，大学里面的农村孩子却越来越少，公务员队伍里的也鲜见农村青年的身影。来自农村的人们，只能在城市里从事城里人不屑于去干的工种，或脏或苦，即便如此，也胜过在农村的生活。

我的朋友，就是从农村迁出来的。当年他的父亲，因为修水库移民，驾一叶小舟，带着一家人和全部家当，来城里投靠亲友。父辈几十年的努力，终于换来了在城里扎根，并积累了一份不薄的家业。

“当初你家若是没搬出来，会是怎样？”在回来的路上，我这样问朋友。

他略有沉思，说“今天晚上的老人可能是我父母，而我应该正在外面打工。

chuhanchen

俺出生在农村。俺现在算走出来了没？

xiaowang

我出生在农村，我的父母还在那里……

郑晓川

这也是中国特色，如果权利地位不平等，无论再建设神马新农村，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