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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圳对中国民主发展的两大贡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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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9-23 15:21:02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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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8月是深圳特区成立30周年。回顾和纪念这30年,很多人谈到了深圳在经济改革与经济发展方面的巨大贡献。我今天另外开辟一个话题,讲一讲深圳在政治发展方面,也就是民主发展方面所作的两大贡献,这就是蛇口风波与财政公开。它们是时隔30年的两件事,表明了深圳民间人士推动政治改革的勇气和期盼。我想,这也是深圳特区作为“排头兵”,推动改革的题中应有之义。
  蛇口风波
  1989年6月底,袁庚曾经托人带话给我:要经得起风浪,保持镇定,有什么难处请来找我。
  为什么袁庚捎这些话给我?是因为我跟蛇口风波的关系。
  1988年1月13日晚上,蛇口青年与来自北京的3位青年教育专家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,这就是著名的关于“淘金者”的辩论。后来媒体把这场辩论称为“蛇口风波”。
  专家在演讲中说,来深圳的有两种人,既有建设者,也有淘金者。什么是淘金者?有些人来深圳是为了赚钱,看上了这样一个经济非常活跃的地方,为了个人的利益到这里来,图这里生活好,工资收入高。这个动机是不对的,特区不欢迎淘金者。
  但是青年人发言说,希望老师不要讲那么多空洞的词。创业和淘金,在人身上是交织在一起的,不那么容易分清楚。我们到深圳来为什么不能赚钱?淘金者赚钱但没有触犯法律,而且也为深圳建设出了力。
  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论。座谈会第二天,专家们就点名把蛇口青年的话写成内部材料,上报中央和有关单位,说蛇口青年在会上“突然发难”,有“明显的错误言论”,“整个气氛是嘲弄的,甚至是敌对的”。
  由于这场争论在全国产生了很大影响,1988年6月,《人民日报》评论部派当时的实习生曾宪斌采访此事,并于8月6日发表了他写的《蛇口风波答问录》一文。文中报道了当时蛇口领导人袁庚的话:“有两点可以表态:一、既然不是到这里来传经送道,就不能只允许一家之言,既然是座谈,就大家都可以谈。我们还是要提倡,不论是谁,不论什么流派,什么观点,只要不反党,不搞人身攻击,都可以让他们在这里发表,在这里交流。有一点要讲清楚,我们不欢迎教师爷式的空洞说教,听不得不同意见,甚至要问你是哪个单位的,叫什么名字。这种作风连我这个老头都不能容忍,青年人是不会欢迎的。
  “二、我非常赞赏这句话: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,但我誓死捍卫你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。这是保卫宪法赋予的言论自由的神圣权利。所以,对那位被追问姓名并上了什么材料的的青年人,我们一定要加以保护。即使他的发言有什么不妥,也不允许在蛇口发生以言治罪的事情。”袁庚的话,得到了改革者的欢呼。
   8月8日,《人民日报》在第三版右上方开辟了“关于蛇口风波的议论”专栏,每天见报。报社主管评论部的副总编辑范荣康,指定我负责编辑这个专栏,要我每天从来稿中编辑两篇观点相左的文章,下班之前送他发稿,第二天见报。从8月8日到9月14日,这个专栏连续刊登一个多月,在全国引发巨大反响。很多大学天天广播这些讨论文章,各地一些报刊看到《人民日报》这样做,也纷纷开始讨论蛇口风波。
   《人民日报》共收到1531件来稿,有266件支持青年教育专家,占全部来稿的17%。尽管如此,我们在专栏里发表讨论文章的时候,是一对一,即一篇支持专家,一篇支持青年。这是照顾了专家。尽管如此,3位青年教育专家对《人民日报》仍然非常不满,他们认为《人民日报》是倾向蛇口青年的,因此到处告《人民日报》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因为一些支持专家的文章,多多少少还是逃不了空洞说教的毛病,难以服人。
  后来,由于种种缘故,《人民日报》的专栏被迫停止。这之后,1989年3月,我在《文汇月刊》发表了4万字的报告文学《蛇口风波始末》,并且编辑出版了《蛇口风波》一书,书中收入110篇文章。这些文章是从1531篇来稿中选出来的,也算是这场讨论的结果。
  1989年下半年,北京有一些人公开发表文章,批评《人民日报》的蛇口风波讨论,并且指责蛇口青年。《人民日报》的处境十分困难,我自然也受到很大压力,袁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派人给我捎了那些话。
  多年以来,我一直想,蛇口风波在改革开放的精神史上具有重要地位,蕴含了未来中国发展的重大主题和基本线索。遗憾的是,我们对这场辩论蕴含的深刻的历史要素,一直未能进行充分的思考与解读。当时以及后来一段时期的舆论,对于辩论双方是这样评价的:一方思想陈腐,空洞说教,另一方求真务实,自主创新。这个评价当然没有错,可是没有看到争论背后更为深远的要求和走向。
  
  个人权利的扩展
  蛇口青年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,敢于在青年教育专家面前据理力争,震动了全国。我还记得当时听到蛇口青年敢于与教育专家争辩之后,北京一些人惊讶的神态。为什么震动?这是因为,在青年教育专家面前,潜规则是你只能服从,只能唯唯诺诺,不能反驳。即使提问题,也不能提出实质性的不同意见。就像当年蛇口区团委副书记谢鸿所说:“3位老师的有些观念与蛇口人实在想不到一块,没想到几位老师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。这几位老师可能在内地总是听到掌声、欢呼声,不习惯这种讨论问题的方式。”
  这不能不使我们想到,我们中国的文明,中国的软实力,存在一个不足,就是长期以来缺乏以人为本、独立思考、坚持真理、自由平等、民主宽容的健全个人,以及与此相关的制度设计和法律条款。
  儒家经典《礼记》说,登上一个小山坡之后,老一辈的人眼睛看哪个方向,年轻人的眼睛也必须看哪个方向,不能看别处。老一辈问你话,你才能开口,否则不能说话。年轻人回答问话,也必须简练,问什么答什么,不能擅自多说。
  在这样一种礼的约束之下,年轻人怎么能发展自己的个人权利呢?青年教育专家作报告,要的是不是这样一种秩序呢?皇权专制社会是“人分九等”,每个人都有严格的尊卑划分,从根本上压抑了个人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权利发展的空间。前些年还流行“螺丝钉说”、“砖块说”,现在不大说了。这也是与几千年的传统息息相关的。总之,个人无足轻重,国家和集体才是一切。在这种思维定势下,集体规定个人,决定个人;个人受制于集体,从属于集体。这虽然维护了集体的权威,却忽视了个人权利。
  其实,压制和无视个人的集体,是异化的集体,是马克思所说的“虚幻的集体”。这种虚幻的集体抹杀个人权益,必须打破,个人不能淹没在国家和集体中,个人要自由发展。
  学者张耀杰说:“任何集体都不应该以诸如爱国家、爱党派、爱企业、爱集体等理由,去侵犯剥夺个人权利。”他还引用了梁漱溟在“五四”运动中批评学生火烧赵家楼的暴力行为的言论:“纵然曹、章罪大恶极,在罪名未成立时,他仍有他的自由。我们纵然是爱国急公的行为,也不能侵犯他,加暴行于他。纵是国民公众的举动,也不能横行,不管不顾。决不能说我们所做的都对,就犯法也可以使得。”

发达国家最核心的一个东西,就是以个人权利为基础的自由。在发达国家当中,独立自主的个人占据着重要位置。我们中国的传统里边,没有这个东西。
  前武汉大学校长、教育家刘道玉说,2009年,教育进展国际评估全球21国青少年,中国青少年想象力排名全球倒数第一,创造力排名倒数第五。这是怎么造成的呢?刘道玉认为,青少年的个性被传统教育扼杀了。钱学森临终前也担忧说,我们中国的高校培养不出第一流的人才。
  与此相关的是,全球名牌前50名,没有一个中国创造的。刚逝世的科学家钱伟长临终说,担忧中国的假冒伪劣为什么这样多,为什么这样多?没有创造力。
  现在有人主张,中国不必学习西方的经验,不必强调个人权利,而要从儒家的传统里边寻找实现现代化的资源,应该以自己的儒家特色,迈入现代世界。这样做行不行呢?蛇口青年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。虽然他们当时受到巨大压力,但他们的行动也鼓舞了无数青年人。
  
  私人财产权利的扩展
  传统中国在微观层面上,比如开一个饭馆旅店什么的,有私人经济活动,也有私人财产权。但是在宏观层面上,也就是说,在国家层面上,就不行了,私人财产权利体系无法形成。英国的“风能进,雨能进,国王不能进”,在中国根本行不通。主要是三条。一是皇室征收赋税,摊派徭役,从未得到纳税人同意,更不用说监督这些钱的用途了。二是皇帝或政府对私人财产任意侵夺,比如明朝初年朱元璋对江南首富沈万三家产的剥夺。这样的事,历朝历代都有,既可以充实皇室财富,又能除掉潜在威胁。三是各级官吏敲诈勒索,巧取豪夺,数不胜数,无日无之。所以我们说,在宏观层面,中国的私人财产权利没有保障。
  新中国成立以来,对私人财产权利的认识经历了一个曲折过程。2004年3月,全国人大通过《宪法修正案》,确立了“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”的条款,同时增加了“国家尊重和保护人权”的条款。但在历史上,屡屡发生妖魔化私人财产权,不尊重私人财产权的状况。比如,强制性的公私合营,以及后来的人民公社、大跃进,就存在很多剥夺私人财产的问题。
  就这样,中国才慢慢地走到了立法保护私人财产的今天。但是,目前这方面的问题还很多。私人财产权利的争取和保障,也远不止于蛇口青年发言涉及的范围,需要引起我们的重视。经济学家张曙光说:我国的个人财产权利体系并没有真正建立起来。
  各地广泛存在的“三乱”收费,就是对私人财产权利的侵夺。这类问题在交通运输业、房地产行业、医疗卫生界、教育界等都十分严重。1993年建成的首都机场高速公路总投资11.65亿元,贷款7.65亿元。到2009年,收费已达60亿元,还要一直收到2022年。这个财政制度不合理,也包含着腐败。从这里再看各级政府的财政预算与财政支出,问题就更多了,这是与我们的私人财产权利密切相关的事情。
  我国私营经济在许多领域受到挤压,是众所周知的事。在全社会80多个行业中,允许国有资本进入的72种,允许外资进入的62种,允许民营资本进入的只有41种。这不是剥夺民众的挣钱机会吗?民办大学在招生、用地、融资、评职称等等方面,能够跟公立学校平起平坐吗?国务院在2005年颁布“非公经济36条”之后,受到国有利益集团抵制,贯彻不下去,不得不在今年又来一个36条。私营业主认为,他们碰到了玻璃门,看得见,进不去。
  最近有学者撰文说,我国的证书经济,即名目繁多成千累万的由政府颁发的资质证书,每年经济规模至少上千亿元,实际上是权力介入市场,并成为政府牟利的手段,伤害了私人财产权利。从证书再扩大一点来看,至今发改委还在《行政许可法》之外设立大量审批事项,发改委的审批直接决定着你能否获得贷款和土地,所以成了民营经济的高门槛。
  还有,各级政府与民争利的事层出不穷,土地财政的弊端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。多少老百姓的住房,多少农民的耕地,因此受到侵害,看得我们眼睛都累了。
  最大的问题是,多年来,政府财政收入节节高,但是社会保障进展极慢。有学者计算,仿效陕西神木县方式,在全国实行有效医疗保障,需4000亿元,有关方面表示拿不出来。但是全国公车、公款吃喝、公款旅游,一年就要花费9000亿元。这么大的政府开销,是不是对私人财产权利的侵害呢?
  
  市场权利的扩展
  蛇口青年在发言中呼唤扩展市场权利,在80年代的时候就明确提出全球化,赞成全球市场,剔除市场解决问题的途径,这是很可贵的。今天我们仍然存在着市场权利的扩展问题。
  张维迎最近说,如果为了普通劳工的利益,最好是允许企业自由竞争。北京保姆几年前的工资只有800块钱,现在涨到2000块,有哪一个政府部门为她们说过话?没有,这就是市场,应该相信市场的力量。我们国家收入差距大在什么地方?就是获取特高收入这些人,好多不合理。他们有特权,控制了某一种资源,控制了行政许可,那他就能暴富,如果把这些反市场的东西取消了,资源都是公开拍卖,拍卖的钱归财政,乱七八糟的许可给他废除了,差距会缩小。
  吴敬琏最近说,如果强势政府强势到主导经济资源配置的程度,那就不叫市场经济,而是权贵资本主义了。很多地方,主要的资源,比如土地资源,金融资源,是由政府控制的。这种形态,就不能说是市场经济。这是市场权利和政府权力的博弈。中国的问题是政府权力太大,介入市场太深,宏观调控实际上是加强了审批制度,变成了微观干预,这就进一步扩大了政府权力,扩大了寻租的基础,引起腐败和贫富差距的扩大。比如,征用农村土地的价值,或者说农民损失的价值,也就是政府能够拿到的价值,是35万亿元。这么大规模的财富被政府控制,可见寻租空间有多么大,不良的官员因此前赴后继。我们的贫富差距,基尼系数是0.5左右,居世界前列。但是,现在的危险是,有些人不觉得政府权力过大造成了市场的萎缩,反而认为政府还管得不够,希望用继续扩大政府权力的办法解决问题,这样就出现了国进民退的问题,路径依赖就到了一个死胡同里。所以,我们要重新界定政府职能,保护市场权利,我们一定要过这个关。
  
  财政公开
  政府预算是一件国家治理的大事,是国家治理的核心问题。因为政府行为归根到底,是要落实在花钱上。有很多人认为民主政治就是选举,这只是说对了一部分。民主政治另一个重要内容是预算民主,财政公开。因为你选出来的人可能是对的,也可能是错的。新左派王绍光说,选举就像赌博,有可能押错了宝。这虽然是矮化民主政治的言论,却也有几分道理。那么怎么办?就是想办法在花钱上控制政府。有学者说,一个没有预算或者不公开预算的政府,是看不见的政府,而一个看不见的政府,不可能是负责的政府。这话就很精辟。
  政府的问题在哪里?我们应该承认,政府有自己的利益,有自己的偏好,政府的制度、规则方面也存在不少漏洞。比如政府采购,应该委托与政府无关的第三方进行,可是现实中并不是这样。又比如,我们经常看到,某个政府机构的负责人是某地人,政府大楼的兴建与装修,常常就是政府负责人所在家乡的建筑施工队伍。前些天,媒介报道说,某地政府采购电脑的出价,比市场同类电脑的价格高出两倍。

这些例子还都是小事。大的呢?比如搞“文化大革命”要支出多少钱?老百姓同意这样花大笔钱干这个事吗?叶剑英在“文革”刚结束的时候说,“文革”花了8000亿元。上世纪60年代的8000亿,至少等于今天的8万亿元。那时候卖一块钱的一本书,今天要卖到30块。当时米和面都是一毛多一斤,现在呢?要两块到三块一斤。花了8万亿,用来贴大字报、免费串联、印红卫兵小报、搞武斗。当时要是用这笔钱修高速公路、修地铁、建保障房多好!
  如此说来,老百姓关心政府的财政支出,是理所当然的。前年,沈阳就有一位大胆的律师,根据《政府信息公开条例》,要求沈阳市政府60个部门公布财政支出状况,但政府以“保密”和“敏感”为由,断然拒绝。其他一些地方,也先后拒绝了公民对财政预算公开的要求。
  这是预料中的事。这件事的艰难,不下于一场革命,然而,令人惊喜的是,这极为艰难的改革攻坚,在广东突破了。
  我们应该感谢深圳一家公司的总经理,48岁的吴君亮先生。他是一位美国海归。不知道他是不是进入了中组部的海归人才“千人计划”,我推荐他。他和他的同事们自2008年5月起,就依据当月实施的《政府信息公开条例》,要求查看中央各部委和地方政府的财政预算。5月27日,他获准查阅深圳市政府2008年度预算草案。同年10月,卫生部向他们公布了本部门预算。这两件事,都是新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。
  2010年4月起,国土资源部、财政部、科技部、住建部等先后在网站公布了本部门预算。全国人大说,在未来两三年内,要实现中央部门预算全部公开。对比以前把预算称为国家机密的做法,这的确是一项重大改革措施。这就是深圳对中国民主发展的贡献。
  另一方面,有些人对财政公开很不习惯,严重点说,财政公开对一些人造成了威胁。比如被称为“全裸”乡政府的四川巴中市巴州区白庙乡政府,2010年1月公布了财政开支明细,记录了每分钱公务花费,其中招待上级官员费用占总开支的65%。这一来,引起全国注意,3天时间30万网友热议此事。据媒体报道说,从此之后上级部门的人不来了,乡里的一些问题也难以解决了,“全裸”乡政府被晾在了一边。这是对财政公开的一种担心呢,还是报复?谁也说不清。但我们从这件事情里,可以看出财政公开的威力实在是大得很。所以我们还是要求尽力推动财政公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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